处暑之后,天转而便凉了,空气好像一下子被滤过,筛下的都是干燥的味道。早晚风起,丝丝的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透出来,就这么一下一下地从皮肤上打着出溜,漂了。穿超短裙的姑娘像抓着最后的时光,裙子愈发得短了,倒是四处溜达的大爷大妈已经秋寒先知地穿起了长裤。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,清而干的空气好像灰烬一样,被风吹得轻飘飘的,四处乱逛起来。我抱着胳膊在晚风里想,秋天还是来了。
昨天,七月半,鬼节,十字路口的街角都是烧纸的人,火苗一簇一簇,在风里往上涌,又碎裂成细小的光点,扑簌簌地落下。蹲着的人拿小枝拨弄着,在路灯下,黑魆魆的影子,拉得老长。G告诉我说,这是怕回来看看的祖辈找不到路,也是小辈的一点孝心。一个又一个路过街口,偶尔看见火堆边的孩子,把这个当作游戏,欢快地四下蹦达。生者与逝者之间,似乎就用这一蓬火联系着。晚上做梦,忽然梦见年老的外婆病得重了跟我说了许多伤心的话,今早起来茫茫然发了短信去问,回来说,一切如常。今天点开新闻,看到了今敏逝世的消息。至晚又看到了他的遗书。很多人都喜欢预测自己的寿命,但当一个人真的知道了自己的死期,似乎怎样的预测都显得残忍。今敏的遗书写的很长,然而当一个人要告别生命,似乎再长都无法说尽说够。曾经看过一部电影《八月照相馆》,看一个重病的男子,一步一步安排自己临死前的日子,没有治疗,也没有消极等待,如常生活,做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情,安排好自己离去后可能会给周围人们造成的每一个问题。平淡的叙述,在死亡这个沉重的主题下,轻描淡写得让人心惊。直至这个男子告别人世,我都无法从导演的叙述中知晓他是否心痛或者不甘,平淡再平淡,可是,结尾是死亡。
以我这样的年纪,去讨论死亡这样一个话题,实在显得太过稚嫩,即使是梁实秋这样曾经幽过死亡一默的人,在真的面对死亡时,也无法做到真正的豁达。求生是人的本能,豁达只是我们给恐惧找的一个外衣。关于死亡的思索,造就了宗教,造就了文学,造就了哲学。我至今记得黄苗子的一篇杂文《遗嘱》,他玩笑说,要在死后把骨灰洒进马桶,冲进厕所或者包进饺子馅。豁达乐观如他,不知道能不能在真的面对死亡时,也能像孟子反,子琴张对子桑户那样,鼓琴而歌,庆祝他早死早超升。而热恋的人,似乎更希望能拉着手数好一、二、三一起断气,这样谁也不会成为谁活着的伤痛。死后是轻如鸿毛还是重如泰山,是白骨荒野还是卧拥金银,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。即使是埃及的木乃伊,心心念念地收容好每一个脏器装进小瓶,又处心积虑防腐了皮囊作为转回的处所,也不过是给大英博物馆多了几件藏品。
倪匡曾经说过,人生就是一条死路,生下来,就数着日子一天天走向死亡。这条路有长有短,但终要走到尽头。这么深邃而文艺的东西,这辈子想要想透彻,就算是在树下坐到成佛的释迦摩尼也只是创造了来世和轮回来解释。而我既不想变成哲学家只看见星星没看见水坑,也不想变成诗人杜鹃啼血、拿命化字,更没有那个慧根把一面石头坐成自画像,在死亡这样如处暑天气般,轻飘飘的,干涩涩的话题前,我只想不拧吧自己,过每一天的日子,如果有一天死亡来临,我至少不会有什么会让自己后悔。死亡既然是每个人必然面对的结局,就如同出生一样,如同呼吸,吃饭一样是生命本能的一部分,那么,与其去和本能较劲,还不如从其如流,该咋咋地。顶多到了写遗嘱的时候考虑周全,加上一条,烧个纸的笔记本的时候,记得把纸的充电器和网线一并附上哈!
评论